莊無道才從祖師堂裏走出來，旁邊洛輕雲就已好奇問著：“方才無道你神情有異，可是那時又感應到了什麽？”

曾經身為混元道祖，洛輕雲按說是不該如此沈不住氣的，可這次無論是莊無道，還是那絕塵子，最後交談時的神色言語，都頗為怪異。

之前她這師弟還在反對，可隨後就又改變了口風。

“秀玄師叔這次之所以要行險，與重明大仙同時渡劫，說是為應對之後離塵大劫，可其實真正的緣故是為我。”

莊無道一聲嘆息，眼神變幻著。此事他並無有隱瞞之意，在洛輕雲的面前，也無隱瞞的必要。

“剛才我已生出感應，最多七八百年後，此身必定要有大難臨身。再窺看‘元始混沌截運定元紫氣神圖’中的運勢，當是與大羅之爭有關，不過真正的緣由仍是未知。”

端木秀玄這次耗用本命精血推演未來，必定可清晰料到了未來的那次‘劫數’，其實是與他莊無道有關。只有這兩位，都盡早了斷住劫，離塵宗才可傾力助他，渡過這一劫難。

而這次推演的結果，雖非是出自絕塵子之手。可以這位祖師的智慧，卻必定是有所猜測。

如是分開渡劫，崇玄與摩天二位大仙，都可得以保全。三位大羅鎮壓，宗門氣運，穩如泰山，只需將他莊無道放棄就可——

可明知如此，這二人卻不約而同，都選擇了更冒險的方式。這等樣的情份，讓他無言以對。

也說不出反駁之語，知曉自己若拿不出合適的理由，根本就沒可能使這三位回心轉意。

師門待他至誠，也讓莊無道感覺重負如山。

他唯一能做的，就是在即將到來的這場風波中，盡力護得離塵上下安然無恙。代替崇玄摩天，使離塵安渡劫數。

這一身法力，盡管仍不能與崇玄與摩天大仙比擬，與二人相距甚遠。可如現在由他來主持離塵總山的這座九階仙陣。莊無道卻有足夠自信，哪怕是三位崇玄大仙聯手，亦不能不與他比較。

洛輕雲聞言也是微一楞神，而後失笑道：“絕塵子之言，其實也並非虛言誆騙。無道你若在大羅之爭中隕落，對離塵宗而言，也可算是另一場大劫了。且既為同門，豈不正該守望相助才是？將你舍棄，焉知未來離塵不會因此而遭遇滅頂之災？”

目中卻是微含艷羨，百萬年前她雖是出身皇魏天朝，曾為這一域之人皇，可其實卻仍是散修性質。尤其是在後期，她與皇魏天朝漸行漸遠，就更不能使後者提供助力。

所有一應諸劫，都需她自己獨力應對。身殞之後，更是舉目無親，無處借力，舉世無一人能對她施以援手。

而如今的莊無道，卻是比她幸福太多，有著一整個離塵宗作為依仗，太上境時就可正面對抗靈感修羅那等絕頂大能。哪怕是遭遇到了道消身隕這樣的挫折，只需不是當場魂飛魄散，都可有再次覆起之機。

莊無道默然無語，定定的望著端木秀玄與皇崇玄二洞府。身旁雖有洛輕雲的勸慰，可他又怎能不知，這次離塵宗將付出何等代價？這段時日中所需承擔的風險？

“無道你若要回報，那就盡早證就大羅。我知那絕塵子這些年孜孜以求的，就是門中有人能身登混元，為他證得大道。摩天大仙與重明大仙，都已無望混元道果，正需有人護持，使他二位能重築道基。”

洛輕雲一聲暗嘆，知曉勸也無用，說完之後，就轉而凝思道：“如此說來，最多七八百年內，那大羅之爭就會爆發？端木秀玄既然能感知到你未來的兇兆，想必無道你這次遭遇的劫難非小。”

“是死劫——”

莊無道總算轉過了註意力，神念觀照玄竅之內的浩劫天圖。

那是一條灰色的長線，占據了浩劫天圖至少十分之一的圖面。在他與絕塵子交談之時，驟然引發，而後就橫亙於圖中一側。

那時他就生出了念頭，自己若是反對，那麽這一次的大劫，必定是更艱難十倍。只有使摩天大仙與皇崇玄二人，成功了斷住劫。可以在七百年後再無後顧之憂，能夠全力以赴的助他，才可為自己爭得一線生機。

“死劫？”

此時不只是洛輕雲為之色變，便是隱在子午兩儀梭內的等人，也是一陣駭然。

尤其元子午，更是一陣惶然失措，使得子午兩儀梭輕輕震顫。

所謂的死劫，是修士的命中之劫，無論何種樣的命運之法，改命之術，都無法規避，也不能改變。

且基本都是註定了身殞之局，當世道書之中，明確記載的能安度死劫而無恙者，只有寥寥三位。身殞於死劫中的大能，不知凡幾，且其中大半，皆是魂飛魄散，連半點魂念殘餘都不曾留下。

昔年的北冥大仙，本可再支撐百萬年不墜，可正是因感覺到了死劫的到來，所以才主動放棄了剩餘的百萬年壽元，選擇了坐化。由生入死，以避開神魂俱滅的結局。既然人已死了，那就沒可能再死一次。

而如今她元子午，才追隨主人十數年而已。眼看著已經有了隨主人一起成道之望，可如今卻又要落到孤身一人的結局了麽？

而洛輕雲則是再次一嘆，終於知曉這次莊無道，為何如此異常。那端木秀玄明知這一劫，莊無道渡過的希望微乎其微，也依然選擇了行險，要與莊無道並肩應對。這個決斷，便是她也為之意外動容。

……

莊無道對於死劫，卻沒怎麽在乎。他雖非劍修，卻有著劍修心性。在他看來，這與尋常的成住壞空之劫，並無區別，也本就在成住壞空四劫之內。

無論多大的障礙，自己一劍斬開便是！想太多無用，只需全力積蓄自己的力量，在劫數到來時不留遺憾即可。

不過這死劫他可以用平常的心態應對，卻不可不重視。見過了絕塵子之後，莊無道就回歸到了自家的‘半月島’。並未與聶仙鈴見面，一來無天師妹正忙於法會之爭，二來他也不想讓聶仙鈴知曉後為他但心。

他自是可守口如瓶的，洛輕雲等人若無他許可，也不會隨意透露，然而聶仙鈴修的是時序之法，能知過去未來。只要與他見面，就必可察覺異常，進而得知前後究竟。

畢竟雙修道侶間的心靈感應，並非是常人可以比擬。

而回到自家居所之後，莊無道就直接開始了閉關。坐於靜室之內，身前則擺放了整整四塊造化源石殘片。

其中之二，來自於洛輕雲與羲和元君，還有兩塊，卻是從絕塵子那裏得來。

離塵宗在這兩個劫期中，曾經陸續得到過七塊造化源石殘片，其中大半都在過往歲月中遺失，如今只餘兩塊而已。而此時這兩塊加起來，也只是相當於洛輕雲那塊造化源石的三分之一。

莊無道又一拂袖，將那玄黃宙精招於身前，目光中微含期冀。

使用此物，可將彈指一瞬化為數載時光。十日之後，就是萬載歲月，萬年之後，也不知他一身道業，能到何等境界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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